摘要:欢场女子从古至今都与风花雪月、纸醉金迷这样的词语在一起联系,欢场女子一词被赋予了极大的贬义色彩。然而,欢场女子的题材一直都是中国文学作品中的母题。从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杂剧、清代小说到当代小说,以欢场女子为书写对象的作品可谓数不胜数。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的《台北人》中就塑造了一批风格迥异的欢场女子。本文尝试以白先勇《台北人》中的《永远的尹雪艳》、《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一把青》三篇小说的女主人公为例分析白先勇笔下欢场女子爱的独白。
关键词:白先勇;《台北人》;欢场女子爱情
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的创作和生活的时代正逢中国历史变迁的重要时期,国共内战、大陆解放形势变化。许多人随国民党逃难到台湾,长长的台湾海峡也由此隔断他们与大陆的联系,思念也如那台湾海峡里的水一般汪洋恣肆,深不见底。作为国民党白崇禧儿子的白先勇也是参与到这批人群中,因此他对那份感觉也深有体会。而欢场女子也是凭借着这个契机陡然跳入人们视野,白先勇也着笔于此写到了欢场女子徘徊于军人、政客、商人、贵妇等之间享受着上流社会浮华的生活,逐渐麻木最终沦为冷漠,她们失去了独立的自我,她们是悲哀的。长期游走在浮华的世界,感情没有一刻是凝固的,爱情可以说是奢望,即使有了爱却也以干瘪的姿态作结。高级交际花尹雪艳,红极一时的舞女领班金兆丽,军中歌女朱青,在白先勇的创作下,对爱的独白与感知也是浸满了悲哀。
一、无爱:冰冷的爱
尹雪艳上海百乐门的歌女,“一身雪白的肌肤,细挑的身材,容长的脸蛋儿配着一付俏丽恬静的眉眼子”,“一举手、一投足,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她不爱穿红戴绿,即使是天气炎热的夏天,她都是浑身银白,净扮得了不得,一身银白,像个通身的女祭司,穿着一袭月白短袖的织棉旗袍,脚上也是月白缎子的软底绣花鞋,尹雪艳仍旧一身素白的打扮、尹雪艳站在门框里,一身白色长衫,双手合抱与胸前。这里所说到的白并不是“纯洁”的意思,白先勇在这里说到的白是指尹雪艳性格上的“冷”,这是她的性格一大特征。
就是这样一个奇女子,引得五陵年少,商贾政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久久迷醉。王贵生—上海棉纱财阀王家的少老板愿意用他家的金条搭成一道天梯,之后他去爬上天空把那月牙儿掐下来送给尹雪艳,插在她的云鬓上。王贵生拼命的赚钱堆积自己的财富,打败尹雪艳身边的那些追逐者,再用钻石玛瑙串成一根链子,套在尹雪艳的脖子上,把她牵回家去。然后到最后,当王贵生犯了官商勾结的死罪,被捕枪毙的那一天,尹雪艳并没有伤心欲绝,只是在百乐门停了一宵,用来对王贵生致哀。她对他没有一点爱,只有冰冷。后来的洪处长,在金融界可算得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为了尹雪艳休掉了妻子,抛弃了三个儿女,并且还答应尹雪艳十条条件。然而在洪处长一年后丢了官,两年破产之后,尹雪艳就离开了洪处长,带走了自己的家当,还有从上海来的名厨司和两个苏州姨娘。她对他也没有爱,只有冰冷。来到台北,经由吴经理认识尹雪艳的徐壮图,他也是一个风光人物,台北市新兴的实业巨子,在没有遇到尹雪艳时,家庭和睦。自从见到了尹雪艳之后,他对家庭冷淡,多日彻夜不归,脾气变得暴躁,经常对工人拍桌子发脾气,也正是由于他的脾气暴躁,又一次他被一个工人拿了一把扁钻刺伤而死。尹雪艳就简单的去了他的葬礼,当日晚上仍笙歌艳舞。她对他也没有爱,只是冰冷。
尹雪艳的感情没有驻足过,就如浮萍一般,所有的男人在她的生命中都只是匆匆过客,她只是被麻木的将躯壳给了那些人,她的心,那颗炽热的心,根本就早已变得冰冷,她没有爱的能力,唯一的一点心也全扎进于浮华的生活去享受了。反过来再看,那些追逐尹雪艳的财阀、处长这类人,真的爱尹雪艳吗?他们明知尹雪艳八字带重煞但仍趋之若鹜。透过这些表面看本质,不,他们不爱尹雪艳,尹雪艳在他们眼里是欲望的满足,是一种炫耀权利的手段。一到尹公馆,大家都觉得自己重要,即使是十几年前作废了的头衔。不管外面环境怎么变,尹公馆不变的坐落于那儿,充满着享乐。所以,他们对尹雪艳的爱是假的,虚伪的,尹雪艳也不可能爱上他们,付出真心。
在一个无爱的环境中,她的“爱与生存是矛盾冲突的,她要爱就没办法生存下去;她要生存下去就不能有爱,即使有爱,也早被无情的社会消磨殆尽。社会无情,她也无情,社会不存在爱,她心里也无爱。在这样一个道德败坏、人性沦丧的社会,根本不存在真挚的爱,男人们只能把她视作玩物”……最后,尹雪艳也就无爱。她对他们的爱也是冰冷的爱。
二、蕴爱:无望的爱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金兆丽,也是一个风尘女子,但她与尹雪艳不同,从出场就可看出性格的迥异,她“穿了一件黑纱金丝相间的紧身旗袍,一个大道士髻梳得乌光水滑的高耸在头顶;耳坠,项链,手串,发针,金碧辉煌的挂满了一身”粗野,俗气的性格特征,不是尹雪艳那般的“冷”美人。
性格的使然,金兆丽对待感情也是积极炽热的。金兆丽一心企盼能够找到一个真心真意对待她的人,因此他爱上了年轻,羞涩,会脸红的月如,并且怀上了她的孩子,她对月如的爱如痴如醉,是真挚的,动人的。然而月如的大官老子却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跟一个欢场女子在一起并且生下孩子,便买通了金兆丽的姆妈打掉了她肚子里面已经成形的孩子,并且绑走了月如。欢场女子这个特殊的身份让她们很清楚不能轻易萌生爱,或者是根本不能付出真心去爱,一旦产生就会愈发浓烈执着。所以,这份浓烈执着在金兆丽身上得到了鲜明的表现。“一辈子,只有那一次,她真的萌了短见:吞金,上吊、吃老鼠药,跳苏州河—偏他娘的,总也死不去。”她有爱但在命运面前她不得不屈服,那份爱是无望的爱。
年轻时,金兆丽还嘲笑她的姐妹们“饿嫁”,个个去捧棺材板,如今她也不得不去这么做嫁给陈发荣。金兆丽也还遇到过一个真正喜欢她的想要攒钱娶她的水手秦雄。但是上一段爱,是那般刻苦铭心,又是那样的支离破碎,对于爱她已经不抱希望,并且秦雄不能给她一个舒适安稳的家,她没有时间来等待不可靠的爱情承诺。“四十岁的女人不能等,四十岁的女人没有功夫谈恋爱。四十岁的女人—连真正的男人都可以不要了”,不心甘情愿也无可奈何。她有爱,但都变成了无望的爱。看得到却永远也没办法触及。因为有爱,她面对自己一手捧红的朱凤被睡坏了肚子,看到年轻的朱凤重蹈了自己的爱情旧路也触犯了欢场女子的禁忌时,先是一通牢骚和责骂,而后就是把右手无名指上一只一克拉半的火油大钻戒卸了下来,掷到朱凤怀里,不让她回来。金兆丽之所以这么做,不仅由于欢场女子难有的良知,更因为她心中有爱,她爱过。
因此,以这样的角度看待小说中的金兆丽或许我们能看到她对爱是充满憧憬的,她是追逐过的,只可惜,她所处的环境自己身份的悲剧,欢场女子,即便有爱,也只是无望的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三、肆爱:定格的爱
《一把青》通过小说“师娘”的视角来展示女主人公从平凡的女子转变为欢场女子这一过程。而这个转变却是源于爱的太疯狂以致绝爱,把爱全部定格在人生初见之时。那个男子身上。
朱青的的出场可谓是最接地气的,“一个十八九岁颇为单瘦的黄花闺女,来做客还穿着一身半新旧直统子的蓝布长衫,襟上掖了一块白绸子手绢儿。头发没有烫,抿得整整齐齐的垂在耳后。脚上穿了一双带绊的黑皮鞋,一双白色的短统袜子倒是整整齐齐的,”给人一一种忘俗的水秀。这股脱俗之气在经历了郭轸死了、朱青去了台北之后彻底的改变了,朱青变成了一个轻浮放荡的的舞女。“衣着分外妖娆,唱得出懒洋洋的浪荡儿劲儿。她一只手捏住麦克风,一只手却不径满不在乎的挑弄她那一头蓬松得像只大鸡窝似的头发……强烈的视觉冲突让我们再次看到了一个单纯少女变成了俗艳歌女。对的,因为那个男人,—郭轸。他的死给朱青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以及心灵打击。这道爆露在精神与心灵上的裂痕无法随时间的消逝所弥合。
朱青的改变也恰恰反映了“灵”与““肉”的一生,丈夫的离开带走了“灵”,爱情,只剩下一个肉体。“一品香老板娘说:“我们巷子里的人都说朱小姐爱吃“童子鸡”,专喜欢空军里的小伙子。她养了小情人小顾,她根本就不喜欢小顾,当后来小顾死后朱青没有一点难过,可见她只是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同时也在他的身上找到郭轸的影子。她以麻痹自己的方式变态畸形的把时间,把自己的“灵”定格在郭轸发生惨剧之前。她和郭轸的爱也被定格在那个时刻。朱青不愿意醒来,永远沉睡在那个最美好的时刻。
朱青这个角色的演绎是一个爱的一发不可凌迟的欢场女子,她恣肆的爱,麻痹自己的身体,精神中去爱。纵然表面上沦为风尘女子,却也真真正正以别样的姿态对待爱。正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种模式去爱。
白先勇笔下所写到的这三位欢场女子,个个都有不一样的风格对待爱,《永远的尹雪艳》中的尹雪艳是根本无爱,冰冷的爱。《金大班最后一夜》中的金兆丽是有爱、爱过了,把爱变成回忆,屈服命运,无望的爱。而《一把青》中的朱青是爱疯了,把自己定格在过去,去享受爱。她们三个的结局都挺悲哀的,但也寄寓了白先勇对世事变迁,历史兴衰,人生无常的哀叹,也启发读者对爱情的、对人生、对生命价值的重新思考。